轻风书苑>仙侠修真>疯魔 > 第七章
    那一天他看到赵东一个人没什么表情坐在街边长椅上低头抽烟,也像个无家可归的人,眼睛注视着手机屏幕上笑容满面的女儿,身影吞没在暗夜里,无坚不摧的灵魂露了馅,这一刻,晦涩、生僻,烟也吹灭在风里。从那一刻起,高承泽从灵魂深处感受到兴奋并决定要玩一个新游戏。

    所以他走过去装得一副纯良模样,笑容满面地说:“赵叔叔。”

    而赵东抬起那张英气凌厉的脸孔时,没来得及收回忧虑的眼神,盖住了那双眸色喑哑的眼睛,那是岁月变迁后的疲倦,烟夹在手里,被风吹走了好远的雾蜿蜒又静谧。

    又一年冬天了。

    他粗略包扎了几下自己身上的伤口,低头看了一眼手机里来自赵厅长的信息——你在哪里。

    高承泽没念过几本书,更没上过学,他也不理解自己为什么要装做愚蠢的模样在赵东面前。他就如周广生说的那样可笑,和一个四十来岁的老男人一天到晚玩家家酒,给人当儿子,每天像个未成年一样陪人下棋钓鱼。

    【能上天堂的人也能下地狱吗。】

    他不是我的尸体,一直与我做着相反的事,而我还不能杀死他。一个和我完全相反的人,相反的人格,相反的观念。

    高承泽声音莫名低下去,食指有些别扭地弯起搁在自己嘴唇上,似乎想让自己的音量更低点,他的语调轻忽到接近温柔,嘴角一弯,脸颊窝进两汪甜蜜的酒窝,让夕阳余晖居然显出了一丝奇怪的温情,但他的眼风却是冰的,甚至是失常的,“那就抓住他,一同走我的路线,所以也没什么不同。”

    火红的夕阳一点一点落下去,光线里的微尘落在高承泽的肩上。阴影像枝繁叶茂的树,那样的自由,但结不下任何果实,空荡荡的一片。而最后暗无天日,拧成一股劲走向极端,他坐在这空荡荡的房子里越笑越快乐,越笑越失控,尽皆过火,尽皆癫狂。

    我迟早能杀死他。

    《约伯记》第1章:“耶和华问撒旦说,你曾用心察看我的仆人约伯没有?……他……敬畏上帝,远离恶事。撒旦回答说,约伯敬畏上帝,岂是无故呢?……你且伸手,毁他一切所有的,他必当面弃掉你。耶和华说,凡他所有的,都在你手中,只是不可伸手加害于他。

    光辉渡在他高承泽侧脸,覆盖了睫毛,跳跃在他漆黑的头发上,俯下身时眼睛凝视着赵东一错不错,那抹蓝色惊心动魄。

    赵东回顾了自己经历的前半生,少时在部队生活,后来从党校毕业,遵从家里的安排结婚生子,再到因为工作而导致婚姻裂变离婚,前妻的埋怨深入人心,与跟随前妻去往美国的女儿之间情感愈发淡薄。

    家庭一塌糊涂,仕途却一帆风顺,他不贪腐,也不渎职,他甚至还记得二十岁刚见习那一年,日子很苦,光线很暗,因为没适应就更显得苦。那时候,他因为不愿意依靠家里的势力,而选择从基层做起,那时候他还在光明桥那个小地方,而光明桥派出所所长还是罗大勇,算来那好像还是老罗头在前线待的最后一年了吧。

    那个时候和当初在党校时想象中的警察不太一样,跑基层的日子鸡飞狗跳,不是去处理谁家的猫扇了别人家的狗几耳光,就是找尿不湿。

    对于工作,赵东是想要做出成绩的,可是有的时候,正确的事并不会因为它正确而得到承认,不是有一腔公义就能做好事情,人自从有了群体就永远少不了争斗,所以当他掌握了权力就开始雷厉风行,他用自己的强硬作风大刀阔斧地对市局工作人员进行改革。

    当高承泽发了疯把他关囚禁了起来的时候他甚至还不可置信,他只以为是高承泽年纪小,赵东不知道自己违背了什么,但也总不是那么心安理得。可当高承泽的真实身份暴露,赵东则无法原谅自己的疏忽大意居然放任了一个恶魔在身边这么久。

    这个世界上,失业的、破产的、老婆出轨的、反移民的,反同性恋的,白人至上的,都可以是杀人的理由,而曾经赵东以为自己不会再感受到比这些更多的邪恶了,直到高承泽在他面前露出本来面目,赵东才明白,原来杀人的原因可以很简单。

    简单到,只是因为想杀人而已。没有任何理由,没有任何利益,只是欲望驱使,想要杀人而已。那是最为纯粹、最为浓郁的恶念,也许世人可以称之为精神病,反社会……这些名词只是个定义,没有人能真正说出驱使他们杀人的诱因,即使是他们自己。

    赵东的嘴唇颤抖一下,为掩饰般地咳嗽起来抬手遮住半张脸孔,锁链的声音触碰在一起框框作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