雨毫无预兆的下了起来,落在凝晖堂的院落里。屋檐的琉璃瓦被雨敲出淅淅沥沥的声响,泥土里激发出清新的青草香气。如果对面没有坐着不怒而威的陆老夫人,这样的情景倒是很适合悠闲的饮茶。朝颜抬眸,内心仍保持着几分警惕。“什么问题?”“如果有一天你有了屿川的孩子,你愿意生下来么?”这个问题和刚刚那个问题,看似没有区别。但其中细微的立场,朝颜当然能读出来。她沉吟了一会儿,看向陆老夫人,有些难以启齿的开口:“奶奶,我既然嫁给陆屿川,那么生孩子,也是理所当然的事。只是,我之所以不敢保证我一定能生出孩子,还有一个原因……”陆老夫人有些紧张的倾身开口:“你有什么困难,尽管和奶奶开口。”朝颜甩锅甩的毫不犹豫。“他……不行。”陆老夫人一怔。这本是小夫妻两个人的事情,她从前还真没打听过。现在乍然听朝颜揭破,陆老夫人恍然大悟。对了,屿川现在双腿残疾,在那方面,可能的确……有些艰难。“孩子,这,其实也不是问题,我问过医生,屿川不是不行,只是,不能动,”陆老夫人就拉住朝颜的手,用过来人的语气神神秘秘的说:“只是要辛苦你,积极一点……”朝颜虽然经历得多,听到陆老夫人的虎狼之词,还是唰的一下红了耳尖。这话她不知道怎么接,干脆低头装作害羞的样子。陆老夫人一副看透的样子,满意的点头微笑道。“难为你,之前被我们用那协议为难,但也没有那屿川的身体当挡箭牌。那份协议,奶奶不会再逼你签了,它防的是利用屿川想往上爬的那些贪慕虚荣的女人,但你不用,奶奶看得出你是个好孩子,我相信你。”朝颜没想到,陆老夫人这么轻易就放过了她。正想说些什么,忽然看到凝晖堂门口有两个熟悉的身影。朝颜后背一凉,结巴道:“奶……奶奶……”她眼睛花了?那该不是某个一身黑衣的园丁推着某台黑色的除草机吧?但随着那台“除草机”缓缓推进庭院,朝颜悬着的心也终于死了。果然,是陆屿川。张耀打着一把黑色的大伞,将陆屿川推过回廊。细雨中,他穿着白色衬衫,脖子下的扣子解开了两颗,露出轮廓分明的喉结和锁骨。如刀刻般完美的俊颜上,一双没有情绪的黑眸,藏着深不见底的暗涌。他身影瘦削孤绝,带着和这场大雨一样的肃穆和冷清,面无表情的来到临窗的茶室。"您要相信她什么?"陆屿川问陆老夫人,目光却意味深长的落在朝颜的脸上。朝颜无语的有点想笑。他来的真是时候。陆老夫人先是有些诧异,而后转为惊喜,“屿川,你怎么回来了?”“不是你和老头子叫我回来的?”陆屿川慢条斯理的反问。他点了一根烟,红色的光点在竹节一样修长的指间耀眼的亮了一瞬,又很快沉为灰败的暗红。雨太大,还是沾湿了他的衬衫,但他的神情混不在意,抽烟的样子漫不经心,有一种颓废又玩世不恭的美感。陆老夫人想到陆屿川让卓管家带回来的话,一时有些埋怨。“既然那么喜欢颜颜,怎么这么久才跟过来,要我说,新娘第一天回陆家,你难道不该陪同么?”朝颜沉默。其实,不陪,也挺好。陆屿川啧了一声,“脑子里没有别的事?”他屈起两根手指,叩了叩轮椅的扶手,张耀推着他转身就走,像是接受到某种信号。这是主仆长久以来的默契。朝颜盯着他的背影,有些琢磨不透他来这一趟是干嘛的。忽然,轮椅推到茶室外停下。陆屿川的声音传来,听不出什么情绪。“陆太太,走了。”朝颜忽然下意识用一种求助的眼神看向陆老夫人。但陆老夫人满脸吃瓜的表情,还拼命对朝颜挤眉弄眼。那一刻,朝颜发现陆老夫人,有一双会说话的眼睛。那双眼睛说,“上啊,造孩子去!”朝颜:“……”才出龙潭又入虎穴。穿过凝晖堂的回廊,陆屿川忽然停下。“张耀,把伞给三少太太。”张耀躬身询问:“可是三爷,那我们怎么办?”“?”陆屿川表情诡异的盯了他一眼。张耀:……懂了。认命的把伞交给朝颜,“三少奶奶,请帮我把三少推回房间一下,我在这里叫人送伞过来。”朝颜下意识问:“他房间在哪儿?”陆屿川冷笑:“你以为你住的谁的房间?”朝颜:“……”到了房间外,孟圆圆刚要和朝颜挥手,就看见轮椅上的陆屿川。她露出见鬼的表情,差点没把脸埋进脖子里。朝颜这才想起来,一路上,其他佣人看见陆屿川回来,好像都露出了惶恐不安的表情。“圆圆,去叫厨房熬两碗姜汤。”朝颜故意把她支开。“是!三少太太!”孟圆圆如获大赦,一溜烟儿没了影。房间内。陆屿川打量了一眼周围的陈设。和在他的私宅里一样,朝颜几乎没改变任何布置,除了洗漱用品,这房间里居然找不到任何她的居住痕迹。陆屿川进入衣帽间,里面只寥寥挂着几件她的衣服。行李箱随意的半开着扔在地上,倒塞的满满当当。陆屿川漫不经心的拨通了张耀的电话,“让我房间伺候的那个女佣,立刻滚蛋。”朝颜瞪大了眼睛,一把抢过他的手机。“你干什么?”有病?难怪家里佣人那么怕他。陆屿川看着少女气势汹汹的样子,唇角却扯出一抹玩味的笑。他用眼神示意地上的行李箱。“基本的整理都做不好,留她做什么?”“是我让她不要收拾的。”朝颜很强硬。一是事实的确如此,二是她好不容易在陆家有了一个可信的人,不能让陆屿川给她赶走。“那么,陆太太是准备随时跑路了?”陆屿川抬眸,低沉的嗓音带着几分冷。